宗教與人生的而且確不可分割──不管你有沒有宗教信仰,例如:真正的信徒固然把自己的人生交托給信仰,將信將疑的自稱信徒則會從信仰尋求對自己最大的利益,而沒有宗教信仰的人,部分會因為宗教帶來的感動及安全感而「躍躍欲試」,部分則因為宗教無法以科學及邏輯等方法去證明其真確性而拒絕信仰。
從Melvin對宗教的分享,可以看得出他很喜歡以嚴謹及執著的態度思考人生。他以自己的經歷去審視宗教,但他很警覺以經歷去體驗宗教是先入為主的做法,因為個人的經驗絕對會影響著對信仰的選擇。他站在無形的鋼線上,左是主觀情感,右是客觀邏輯,向與會者表現著宗教的內在矛盾。他說自己的思考不夠嚴謹,我看不夠嚴謹的地方只是細節而不是大方向;當我們崇尚客觀的時候,就會忽略主觀的重要力量──而我認為其中一種對宗教信仰的理解是:它是人類以主觀思想抗衡絕對客觀的產物。
假如宗教「們」不是唯一,那麼世界就會「非常」和平──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的神之權利,每個人死後都可以見到自己生前深信不疑的神,過著被應允的死後生活,可謂烏托邦的另一表現模式。雖然有這個可能性,但宗教們從來絕不允許這個局面;宗教似乎需要權威,權威是令人信服的籌碼。「唯我獨尊」造成的災難,於古今世界的舞台一再上演。
我不懂對宗教下一個嚴謹及準確的定義,但我可以肯定其「超然性」是不可或缺的。雖然宗教的教義及面向都是人類,但它的重要性卻體現於其超越人類力量的存在;「超然性」亦表現了宗教的內在矛盾。一個成功的宗教,應該是同時不能被證明及被推翻的──套用Melvin的說法,而且我也非常認同的是,能夠被證明的宗教(雖然我承認如何證明也是一個大問題)並不需要信任;由於它不需要信任,於是它能否被稱為宗教都非常有疑問。
真正的信徒並不會因為自身的不幸而對自己的信仰產生疑問,我們也可以「超然性」去解釋之,也是信徒與非信徒的一大矛盾之處。真正的信徒會視自身的不幸為祂賜給他們的磨練與測試信念的方法,非信徒則會認為他們是自欺欺人,而「超然性」正好導致兩者無法以辯論戰勝對方。
宗教也可說是人類對不確定性感到迷惘的扺抗,藉一個比自己強大的系統或神明之類的事物統治自己不知道但「衪」知道的未來。可是,宗教的教義總會切合人類的口味(或者可以說,不被淘汰的宗教通常其教義都會切合人類的口味)。於是,道德倫理與宗教教義就巧妙地結合。若俗世的統治者認為教義能帶來穩定以方便統治但又不會對其政權造成威脅的話,該宗教也「自然」會蒸蒸日上。這可謂「天人合一」的另一體現也!
不只是俗世統治者感到宗教的可貴,作為個體的人絕對也可以從信仰中得到好處。上文中「以信仰消滅不確定性」「視悲劇為試煉」是其中例子;另外,人們從信仰獲得生命的意義,獲得終生的追求目標(不管是禮節儀式上的還是靈性道德的追求),還有他們與神對話時的霎時感動。當有著相同信仰的人類聚在一起互相分享,可以得到支持及慰藉。當然,無信仰者可以說他們獲得慰藉的原因只是因為人類的交流而非神在從中協助;但無可否認的是他們因相同信仰而聚在一起。
另一類型的人則是相信邏輯及現象,執著於以邏輯與現象結合推導先於感性的攝受,或者說是把感性交托給邏輯及現象。如Melvin所說「對不合邏輯的事物很敏感」,我自己也有相同的感受──不過,活著的人不可能不違背邏輯,我如是,相信Melvin如是,並沒有自大得向外宣稱自己從來沒有違背邏輯。只不過宗教的非邏輯性對於這類型的人實在太強烈太刺眼,我覺得當中的原因是它要求「絕對信任」,英文的所謂Faith. 他們既然無法接受為了信仰帶來的慰藉感動而放棄他們認為更重要的東西,固然無法接受把自己的一生,甚至死後生命交給未被證明的衪。當信徒以絕對信任對抗魔鬼的試探,他們則視信仰帶來的慰藉感動為另一種魔鬼的試探。
針對這些「冥頑不靈」的人,信徒嘗試以「見證」去說服他們。但似乎一切的見證,撇除虛假的及因時間關係無法證明的不說,都可以訴諸偶然性,可以訴諸科學,可以訴諸人類的善意以及可以訴諸迷信意識等。要相信它們,似乎都無法脫離對絕對信任的要求。
提到「見證」的可信度,自然會帶出「科學與宗教」的所謂衝突。Melvin認為宗教是科學解釋世界系統的另一個選擇,我並不完全同意。科學與宗教並非不能共存,但我這裡所說的「科學」是指以科學來成功解釋的現象,而不是指幹科學應有的態度。例如大爆炸理論並非一定否定神以及其他宗教的存在,經典中所描述的畢竟是古時人類的著作,帶有幻想及誇張的色彩並不奇怪,而且現在的科學很大機會未曾完美,所以即使經典記載的事物與現今的科學相悖,我們都不能以此證真或證偽。但是我不能否認,當教徒抱持這一種態度去看經典的話,證偽則變得更困難。
另外,我從來都對「視科學方法為絕對」都有保留,因為我們所謂科學邏輯,以及現象,都是以人類的五官所見所聞、以人類的腦袋所思所想來作準。但是,我相信邏輯與現象,是因為它們與我的日常生活經驗及感官吻合;我認為最值得相信的是自己的經驗──這當然也是偏見,但這是最具說服力的偏見。
以上帶出了數個有關宗教的矛盾。但對於現代,它們似乎並不是宗教面對的最大問題。這裡想探討的不是宗教間的衝突,而是信徒對宗教信仰的態度。似乎現代的宗教團體不會強求教徒具有絕對信任的決心。現代社會的城市人,他們對功利與形式的喜好凌駕於對生命及死後世界的思考,加上心靈的空虛,導致有部份人沒有多加思索就決定了自己的宗教。但轉念一想,這其實又是不是問題?還是我對信仰抱持著太高的要求?他們的「輕率」其實對社會甚至他們都有所益處。
或許是對信仰要求太高,使我無法以全心全意的態度投入宗教。雖然我可以一方面保留自己的Faith, 一方面向信徒表現出虔誠的樣子從而得到認同及支持等若干好處,但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沒有宗教的人生,後遺症就是要面對來自未來不確定的痛苦,但換來的是自己掌握自己的自由──當然,以信徒的角度,我的確是在自欺欺人。
人類沒有宗教也可以生存,但一旦有了宗教,就似乎沒有回頭路。人類為了宗教,創造了震撼人心的音樂美術及故事,豐富了心靈,但同時觸發了不少悲劇,暴露人性的黑暗。若果宗教真的是人類的產物,那麼人類就是一直被自己奴役鞭策,為自己除了繁衍後代的使命之外,徒添了一份責任。
我要重申的是,我無意貶損任何類型的信徒,也無意視自己的思想為崇高,相信Melvin也是抱持著相同的態度。不過,我作這個重申並非因為不想去得罪人;人要是想被得罪,任何重申都不會有任何作用。我要作這個重申,是因為我的確相信兩者並無高低之分,以及覺得這是一個足以概括我這篇文章的適當結尾。